单青联微信平台：二零一五年七月三十一日

作者：单县蔡堂镇 李保俊

我是土生土长的单县人。

1937年，我出生在蔡堂镇。

三四十年代的中国是什么样子，单县是什么样子，很多年轻人可能都没有概念。

我想先讲讲逃难的事情。

那个年代的人，谁没有逃难的经历呢？

八年抗战时期，我记事还不清楚，幼年的记忆里，只有战火纷飞、满目疮痍，跟着父母仓皇出走的片段。等到解放战争时期，我已有十岁上下，好多事，便历历在目。逃难多是在白天，国民党中央军打过来的时候，全村的人都仓皇出逃，带上贵重东西，去田地里躲着。我记得我牵着黄牛，父母推着车子抱着幼妹，一家人蹒跚而行的情景。十岁的孩子，哪里晓得战乱纷争，哪里晓得恐怖害怕呢。只是跟着乡亲，贴着父母亲，向田地里跑去。静静匍匐在田里，盯着田埂的杂草，听着“突突”的枪炮声，看枪弹打到田埂后的尘土飞溅。那时不晓得什么叫做枪炮无眼，所以还没有懂得父母眼中的担忧与惊惧，只有阵阵枪声，深深刻印在童年记忆里。

那个年代，我们庄里还闹过匪乱。庄里殷实人家盖起土楼（就是炮楼）。夜里有年轻人负责放哨站岗。白天有国民党军来作乱，夜里还要防范土匪来抢烧。因此，土地产量受了很大影响。

这就是为什么战乱总是与饥饿挂钩。

因为年少的无知无畏，战乱带给我最深刻的记忆，不是枪林弹雨，而是饥饿。

饥饿是什么感觉，没有经历过的人可能永远无法体会到。那是一种胃和内脏仿佛缩成一团的痛苦。当吃不饱的时候，人哪有精力去考虑别的呢？

吃糠咽菜。这四个字，现在的年轻人知道，又有多少人体会得到呢。为了吃上饭，有什么办法想不出来呢？

那时候，我们早饭一般都是喝“四个眼”糁子粥，为什么叫“四个眼”粥呢？很多老人应该是知道的。因为粥实在是太稀了，凑过脸去，能把人脸映得清清楚楚，可不是有“四只眼”么？乡亲们苦中作乐，给它起了这个名字。除了喝粥，便是吃野菜榆叶。其实有野菜榆叶的时候还算好的，冬天困难的时候便只能吃草根树皮。树皮要数榆树皮最佳。扒树皮也是有讲究的，横着扒一圈是会把树扒死的。要竖着一条一条扒下来。草根更不用说了，大人犁地的时候，再小的孩子也是懂得跟在后面捡草根的。其实不是那个年代的孩子多懂事，而是多捡一点草根，就是少饿一点肚子。

那么，有吃得好的时候吗？家里也有为数不多的改善伙食的时候：吃烙面饼。这种吃食现在人应该是不屑一顾的。可烙面饼是那个年代不可多得的好东西。要是白面饼更是无上的美食。大部分人家里一年也吃不了几次。烙饼的时候是一定要加榆皮水的。因为面少水多，榆皮水能增加粘度，不然饼难以成型。我还清楚地记得母亲和面的身影，烙饼时扑鼻的香气，炉灶温暖的火光，面饼上氤氲的白烟……穿过久远的岁月，这也许承载的是那个年代孩童的最高眷恋。

民以食为天。

人与土地的关系密不可分。土地提供了粮食，让人们吃饱，生存。土地里承载着是一代又一代人安居乐业的渴望。

可战乱时期，这种安居乐业的渴望注定要破灭。

这种情况直到建国才得到改善。党和国家致力于开发土地，利用土地，致力于解决人们的温饱问题。这其中也有过困难的日子，但在党和国家领导下，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。

而我便是在这个过程中，与拖拉机结下了缘分，也一点点见证了单县农业机械化的发展，见证了土地不可思议的改变。

1956年，我应征入伍，在徐州当了三年兵，当过坦克兵，也当过炮兵。1959年三月份我转业回家，在蔡堂镇人民公社当拖拉机驾驶员。那时候，县里会驾驶拖拉机的人寥寥无几，一个乡里只有一台拖拉机。每次拖拉机一开出去，满村的人全围过来看热闹，把拖拉机当成个稀罕的大家伙。这也许就是单县农业机械化的第一步。

这个过程中也有很多困难，最大的困难便是三年自然灾害。不管是对我，对单县人，还是对全国人来说，这都是不可磨灭的回忆。国家遇到困难，又赶上自然灾害，地里颗粒无收，饿死人并不稀罕。其中，就包括我的父亲。

59年底，国家救灾，拨给全县20辆东方红-54型履带式拖拉机。作为驾驶员，我受县里调配去济宁接车。因工作需要在济宁呆了七天，而回来的时候我的父亲已经入土。那时候我的父亲只有四十七岁。这让我深刻地明白，自然有时候是何等的残酷无情，如果不能征服土地，如果没有土地的馈赠，人类是何其脆弱，生存是何等艰难。

逝者已往，活着的人需要更加坚定地前行。

60年代初，随着国民经济的调整，国家大力的救灾行动，困难时期终于过去了。而单县的农业开始更有力的发展。

单县建立了拖拉机总站，下有六个拖拉机分站。我在蔡堂拖拉机分站任车长兼驾驶员，68年底国营拖拉机站开始下放到乡镇，我被分到杨楼拖拉机站，任机务队长兼驾驶员。等到74年底，农机站正式建成。那时候，我们已经有了26间工作房，设有车床，电焊机，修理门市及配件门市；有两辆东方红-54型履带式拖拉机，一辆匈牙利进口的GS35型单缸卧式拖拉机。后来更加了三部汽车和四部轮式拖拉机。这在60年代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事情。国家一方面给我们提供机械资源，一方面给我们提供知识资源。我也有了进一步受教育的机会。在国家培养下，我在87年获得函授大专文凭，后来晋升工程师。此后，我一直工作在农机站，曾任站长一职，至99年退休。而等到联合收割机走进千家万户，农机站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。

机械的进步是一方面，粮食产量的提高得益于多项技术的发展。40年代，小麦亩产130斤左右，产量很低，一是因为没有化肥，二是因为没有良种。县里一开始是引进日本进口的化肥。等到60年的时候，单县建立氨肥厂，开始自己的化肥制造。同时，优良的玉米、小麦品种引进单县，粮食产量慢慢提高。

现如今，小麦亩产上千斤在单县是很正常的事情。土地在人的手下，是那样服帖与温驯。特别是改革开放后，农村迎来了跨越式的发展，中国人奔向小康。现在，单县哪里还有吃不饱的人呢？单县人对吃食益发讲究，开始追求健康饮食。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我们，也开始享受老年闲娱的生活，种种蔬果，跑跑步，旅旅游。那些为了饱肚提心吊胆的岁月，早已经一去不返。

我是一名坚定的共产党员。我们那一代人对共产党有着深刻的情感，有着坚定的信仰。没有经过那个年代，可能很难体会到战乱与饥饿带来的那种惊慌与绝望。在与土地打交道的几十年里，我感受到土地一点点的变化，感受到农业发展的蓬勃生机活力。没有共产党，就没有新中国。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，这是对历史最真诚的回顾。土地是我们的立身之本，党是我们的指路明灯。如果说，这么多年的经历让我有一点感悟的话，那么一定是：请善待我们的土地，请坚定自己的信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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